萧萧沈从文

时间:2025-01-03 12:56:27编辑:分享君

沈从文的《萧萧》人物分析

关于这个,网上资料很多,楼住可以去查阅参考,这里给你些独家的……
“乡下人吹唢呐接媳妇,到了十二月是成天有的事情“,这是全文之首,及其平和的语调,看起来一个太正常的故事,一个关于湘西山水人情的故事。这便是沈从文的最大风格----朴质、平淡、抒情’并带有浓郁湘西乡土风情,平和叙说着关于生命,关于爱的故事。沈从文在文中执意要追寻的是一种“优美,健康,自然,而又不悖乎人性的人生形式”,想要构在一个奉养“人性”的“希腊小庙”
作为小说,《萧萧》和沈从文大部分小说一样,是与众不同的。它们的着重点不在于冲突、矛盾以及应之而来的高潮,而是在描写人性上,态度宽和、笔致从容,情节是舒缓的,细节却是丰富而微妙的。在《萧萧》中,种田的装置里闻到草料的香,听得到山歌在唱,农人们的生活是勤苦而狭隘的,但却又有质朴的升级。沈从文“湘西”小说里常常出现山歌,因为那是那片土地上最为质朴的表达方式,也最为热烈的宣泄。它用《萧萧》普出了一曲山歌,虽然调子中也有沉痛和疑问,但总体却是明朗的、优美的,在湘西那方自然的土地上回响。
“美丽中是令人忧愁的”,无论是《边城》里的翠翠,还是《萧萧》里的萧萧,沈从文笔下的它们都是美丽的,看起来是轻快的、优美的、恬淡的。只是这份美丽、轻快、柔美、恬淡中,夹杂着些许的忧愁,这些忧愁又很是增添了几分人物的迷人之处,而对于她们或许并不自知。当萧萧抱着新生儿,看这自己的私生子取进大龄媳妇,又一个“萧萧”诞生时,她仍然懵懂不知。文章末,仍旧是轻描淡写的一句“这一天,萧萧抱了自己新生的毛毛,却在屋前榆腊树篱笆看热闹,同十年前抱丈夫一个样子”,而这清单的笔墨,却点处令人心颤的故事,一个所不出滋味的十年春秋,一个周而复始的轮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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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从文《萧萧》赏析是什么?

赏析:《萧萧》讲述的故事发生在平淡无奇的湘西农村,并没有正面的景色描写,但在“几次降霜落雪,几次清明谷雨”,“天晴落雨日子混下去”的当儿,读者无时无刻不感受到极其浓郁的乡村风情。作者话家常般的叙述,使读者不知不觉进入了他构筑的那个平常而又亲切、充满温情的世界当中。在人性与制度的对抗中,沈从文写的是人性的胜利。对于婚姻,萧萧以天然的人性来对抗;对于礼法,家人以农人纯朴的天性来对抗。这样的对抗,也是不自觉的,甚至是自我抑制的,这样的力量看上去是弱小而偶然,但是却院藏在这些“种田的庄子”里。主题思想沈从文在《萧萧》中竭力表现乡下人物“更有人性、更近人情”的品质。小说不乏现实主义的清醒,也写出萧萧的命运带有极大的偶然性与幸运,她一生都为外在的力量所摆布,从来没有自觉地主宰过自己命运。她的快乐里头,潜伏着无知与麻木。人性的力量是天然的,但却带着蒙昧的面目。为了更深刻地揭示这一点,小说特别设置了有关女学生的情节。在小说中,女学生是一群与萧萧们完全不同类的人,她们的出现不仅仅在于给小说一个时代的背景,同时还暗示着一种对于制度的自觉反省与反抗力量的滋生滋长及其渗透和影响。

沈从文 萧萧 全文

萧萧 (沈从文)
  乡下人吹唢呐接媳妇,到了十二月是成天会有的事情。

  唢呐后面一顶花轿,四个夫子平平稳稳的抬着。轿中人被铜锁锁在里面,虽穿了平时不上过身的体面红绿衣裳,也仍然得荷荷大哭。在这些小女人心中,做新娘子,从母亲身边离开,且准备作他人的母亲,从此将有许多新事情等待发生。象做梦一样,将同一个陌生男子汉在一个床上睡觉,做着承宗接祖的事情,这些事想起来,当然有些害怕,所以照例觉得要哭哭,于是就哭了。

  也有做媳妇不哭的人。萧萧做媳妇就不哭。这小女子没有母亲,从小寄养到伯父种田的庄子上,出嫁只是从这家转到那家。因此到那一天这小女人还只是笑。她又不害羞,又不怕,她是什么事也不知道,就做了人家的媳妇了。

  萧萧做媳妇时年纪十二岁,有一个小丈夫,年纪还不到三岁。丈夫比她年少九岁,断奶还不多久。地方规矩如此,过了门,她喊他做弟弟。她每天应作的事是抱弟弟到村前柳树下去玩,到溪边去玩,饿了,喂东西吃,哭了,就哄他,摘南瓜花或狗尾草戴到小丈夫头上,或者亲嘴,一面说,“弟弟,哪,再来。”在那肮脏的小脸上亲了又亲,孩子于是便笑了。

  孩子一欢喜兴奋,行动粗野起来,会用短短的小手乱抓萧萧的头发。那是平时不大能收拾蓬蓬松松在头上的黄发。有时候,垂到脑后那条小辫儿被拉得太久,把红绒线结也弄松了,生气了,就挞那弟弟,弟弟自然哇的哭出声来,萧萧便也装成要哭的样子,用手指着弟弟的哭脸,说,“哪,人不讲理,可不行!”

  天晴落雨日子混下去,每日抱抱丈夫,也帮家中作点杂事,能动手的就动手。又时常到溪沟里去洗衣,搓尿片,一面还捡拾有花纹的田螺给坐到身边的丈夫玩。到了夜里睡觉,便常常做这种年龄人所做的梦,梦到后门角落或别的什么地方捡得大把大把铜钱,吃好东西,爬树,自己变成鱼到水中各处溜。或一时仿佛身子很小很轻,飞到天上众星中,没有一个人,只是一片白,一片金光,于是大喊“妈!”人就吓醒了。醒来心还只是跳。吵了隔壁的人,不免骂着,“疯子,你想什么!白天疯玩,晚上就做梦!”萧萧听着却不作声,只是咕咕的笑。也有很好很爽快的梦,为丈夫哭醒的事。那丈夫本来晚上在自己母亲身边睡,有时吃多了,或因另外情形,半夜大哭,起来放水拉稀是常有的事。丈夫哭到婆婆无可奈何,于是萧萧轻脚轻手爬起床来,睡眼朦眬走到床边,把人抱起,给他看月亮,看星光。或者互相觑着,孩子气的“嗨嗨,看猫呵,”那样喊着哄着,于是丈夫笑了,玩了一会,慢慢合上眼。人睡了,放上床,站在床边看着,听远处一递一声的鸡叫,知道天快到什么时候了,于是仍然蜷到小床上睡去。天亮了,虽不做梦,却可以无意中闭眼开眼,看一阵在面前空中变幻无端的黄边紫心葵花,那是一种真正的享受。

  萧萧嫁过了门,做了拳头大丈夫的小媳妇,一切并不比先前受苦,这只看她半年来身体发育就可明白。风里雨里过日子,象一株长在园角落不为人注意的蓖麻,大叶大枝,日增茂盛。这小女人简直是全不为丈夫设想那么似的,一天比一天长大起来了。

  夏夜光景说来如做梦。大家饭后坐到院中心歇凉,挥摇蒲扇,看天上的星同屋角的萤,听南瓜棚上纺织娘子咯咯咯拖长声音纺车,远近声音繁密如落雨,禾花风悠悠吹到脸上,正是让人在各种方便中说笑话的时候。

  萧萧好高,一个人常常爬到草料堆上去,抱了已经熟睡的丈夫在怀里,轻轻的轻轻的随意唱着那自编的山歌,唱来唱去却把自己也催眠起来,快要睡去了。

  在院坝中,公公婆婆,祖父祖母,另外还有帮工汉子两个,散乱的坐在小板凳上,摆龙门阵学古,轮流下去打发上半夜。

  祖父身边有个烟包,在黑暗中放光。这用艾蒿作成的烟包,是驱逐长脚蚊的得力东西,蜷在祖父脚边,就如一条乌梢蛇。间或又拿起来晃那么几下。

  想起白天场上的事,那祖父开口说话:
  “听三金说,前天又有女学生过身。”

  大家就哄然笑了。

  这笑的意义何在?只因为大家印象中,都知道女学生没有辫子,留下个鹌鹑尾巴,象个尼姑,又不完全象。穿的衣服象洋人又不象洋人,吃的,用的……总而言之事事不同,一想起来就觉得怪可笑!

  萧萧不大明白,她不笑。所以老祖父又说话了。他说:“萧萧,你长大了,将来也会做女学生!”

  大家于是更哄然大笑起来。

  萧萧为人并不愚蠢,觉得这一定是不利于己的一件事情,所以接口便说:“爷爷,我不做女学生!”

  “你象个女学生,不做可不行。”

  “我不做。”

  众人有意取笑,异口同声说:“萧萧,爷爷说得对,你非做女学生不行!”

  萧萧急得无可如何,“做就做,我不怕。”其实做女学生有什么不好,萧萧全不知道。

  女学生这东西,在本乡的确永远是奇闻。每年一到六月天,据说放“水假”日子一到,照例便有三三五五女学生,由一个荒谬不经的热闹地方来,到另一个远地方去,取道从本地过身。从乡下人眼中看来,这些人都近于另一世界中活下的人,装扮奇奇怪怪,行为更不可思议。这种女学生过身时,使一村人都可以说一整天的笑话。

  祖父是当地一个人物,因为想起所知道的女学生在大城中的生活情形,所以说笑话要萧萧也去作女学生。一面听到这话就感觉一种打哈哈趣味,一面还有那被说的萧萧感觉一种惶恐,说这话的不为无意义了。

  女学生由祖父方面所知道的是这样一种人:她们穿衣服不管天气冷热,吃东西不问饥饱,晚上交到子时才睡觉,白天正经事全不作,只知唱歌打球,读洋书。她们都会花钱,一年用的钱可以买十六只水牛。她们在省里京里想往什么地方去时,不必走路,只要钻进一个大匣子中,那匣子就可以带她到地。她们在学校,男女一处上课,人熟了,就随意同那男子睡觉,也不要媒人,也不要财礼,名叫“自由”。她们也做州县官,带家眷上任,男子仍然喊作老爷,小孩子叫少爷。

  她们自己不喂牛,却吃牛奶羊奶,如小牛小羊:买那奶时是用铁罐子盛的。她们无事时到一个唱戏地方去,那地方完全象个大庙,从衣袋中取出一块洋钱来(那洋钱在乡下可买五只母鸡),买了一小方纸片儿,拿了那纸片到里面去,就可以坐下看洋人扮演影子戏。她们被冤了,不赌咒,不哭。她们年纪有老到二十四岁还不肯嫁人的,有老到三十四十还好意思嫁人的。她们不怕男子,男子不能使她们受委屈,一受委屈就上衙门打官司,要官罚男子的款,这笔钱她有时独占自己花用,有时同官平分。她们不洗衣煮饭,也不养猪喂鸡;有了小孩子也只花五块钱、十块钱一月,雇人专管小孩,自己仍然整天看戏打牌,读那些没有用处的闲书……总而言之,说来事事都希奇古怪,和庄稼人不同,有的简直可以说岂有此理。这时经祖父一为说明,听过这话的萧萧,心中却忽然有了一种模模糊糊的愿望,以为倘若她也是个女学生,她是不是照祖父说的女学生一个样子去做那些事?

  不管好歹,做女学生并不可怕,因此一来却已为这乡下姑娘体念到了。

  因为听祖父说起女学生是怎样的人物,到后萧萧独自笑得特别久。笑够了时,她说:“祖爹,明天有女学生过路,你喊我,我要看看。”

  “你看,她们捉你去作丫头。”

  “我不怕她们。”

  “她们读洋书念经你也不怕?”

  “念观音菩萨消灾经,念紧箍咒,我都不怕。”

  “她们咬人,和做官的一样,专吃乡下人,吃人骨头渣渣也不吐,你不怕?”

  萧萧肯定的回答说:“也不怕。”

  可是这时节萧萧手上所抱的丈夫,不知为什么,在睡梦中哭了,媳妇于是用作母亲的声势,半哄半吓说,“弟弟,弟弟,不许哭,不许哭,女学生咬人来了。”

  丈夫还仍然哭着,得抱起各处走走。萧萧抱着丈夫离开了祖父,祖父同人说另外一样古话去了。

  萧萧从此以后心中有个“女学生”。做梦也便常常梦到女学生,且梦到同这些人并排走路。仿佛也坐过那种自己会走路的匣子,她又觉得这匣子并不比自己跑路更快。在梦中那匣子的形体同谷仓差不多,里面有小小灰色老鼠,眼珠子红红的,各处乱跑,有时钻到门缝里去,把个小尾巴露在外边。

  因为有这样一段经过,祖父从此喊萧萧不喊“小丫头”,不喊“萧萧”,却唤作“女学生”。在不经意中萧萧答应得很好。

  乡下的日子也如世界上一般日子,时时不同。世界上人把日子糟蹋,和萧萧一类人家把日子吝惜是同样的,各有所得,各属分定。许多城市中文明人,把一个夏天全消磨到软绸衣服、精美饮料以及种种好事情上面。萧萧的一家,因为一个夏天的劳作,却得了十多斤细麻,二三十担瓜。

  作小媳妇的萧萧,一个夏天中,一面照料丈夫,一面还绩了细麻四斤。到秋八月工人摘瓜,在瓜间玩,看硕大如盆上面满是灰粉的大南瓜,成排成堆摆到地上,很有趣味。时间到摘瓜,秋天真的已来了,院子中各处有从屋后林子里树上吹来的大红大黄木叶。萧萧在瓜旁站定,手拿木叶一束,为丈夫编小笠帽玩。

  工人中有个名叫花狗,年纪二十三岁,抱了萧萧的丈夫到枣树下去打枣子。小小竹竿打在枣树上,落枣满地。

  “花狗大①,莫打了,太多了吃不完。”

  虽听这样喊,还不停手。到后,仿佛完全因为丈夫要枣子,花狗才不听话。萧萧于是又喊他那小丈夫:“弟弟,弟弟,来,不许捡了。吃多了生东西肚子痛!”

  丈夫听话,兜了一堆枣子向萧萧身边走来,请萧萧吃枣子。

  “姐姐吃,这是大的。”

  “我不吃。”

  “要吃一颗!”

  她两手哪里有空!木叶帽正在制边,工夫要紧,还正要个人帮忙!

  “弟弟,把枣子喂我口里。”

  丈夫照她的命令作事,作完了觉得有趣,哈哈大笑。

  她要他放下枣子帮忙捏紧帽边,便于添加新木叶。

  丈夫照她吩咐作事,但老是顽皮的摇动,口中唱歌。这孩子原来象一只猫,欢喜时就得捣乱。

  “弟弟,你唱的是什么?”

  “我唱花狗大告我的山歌。”

  “好好的唱一个给我听。”

  丈夫于是就唱下去,照所记到的歌唱:
  天上起云云起花,
  包谷林里种豆荚,
  豆荚缠坏包谷树,
  娇妹缠坏后生家。
  天上起云云重云,
  地下埋坟坟重坟,
  娇妹洗碗碗重碗,
  娇妹床上人重人。

  歌中意义丈夫全不明白,唱完了就问好不好。萧萧说好,并且问跟谁学来的。她知道是花狗教的,却故意盘问他。

  “花狗大告我,他说还有好歌,长大了再教我唱。”

  听说花狗会唱歌,萧萧说:
  “花狗大,花狗大,您唱一个好听的歌我听听。”

  那花狗,面如其心,生长得不很正气,知道萧萧要听歌,人也快到听歌的年龄了,就给她唱“十岁娘子一岁夫”。那故事说的是妻年大,可以随便到外面作一点不规矩事情,夫年小,只知道吃奶,让他吃奶。这歌丈夫完全不懂,懂到一点儿的是萧萧。把歌听过后,萧萧装成“我全明白”那种神气,她用生气的样子,对花狗说:“花狗大,这个不行,这是骂人的歌!”

  花狗分辩说:“不是骂人的歌。”

  “我明白,是骂人的歌。”

  花狗难得说多话,歌已经唱过了,错了陪礼,只有不再唱。他看她已经有点懂事了,怕她回头告祖父,会挨一顿臭骂,就把话支开,扯到“女学生”上头去。他问萧萧,看没看过女学生习体操唱洋歌的事情。

  若不是花狗提起,萧萧几乎已忘却了这事情。这时又提到女学生,她问花狗近来有没有女学生过路,她想看看。

  花狗一面把南瓜从棚架边抱到墙角去,告她女学生唱歌的事,这些事的来源还是萧萧的那个祖父。他在萧萧面前说了点大话,说他曾经到官路上见到四个女学生,她们都拿得有旗子,走长路流汗喘气之中仍然唱歌,同军人所唱的一模一样。不消说,这自然完全是胡诌的笑话。可是那故事把萧萧可乐坏了。因为花狗说这个就叫做“自由”。

  花狗是“起眼动眉毛,一打两头翘”会说会笑的一个人。

  听萧萧带着歆羡口气说,“花狗大,你膀子真大。”他就说,“我不止膀子大。”

  “你身个子也大。”

  “我全身无处不大。”

  到萧萧抱了她的丈夫走去以后,同花狗在一起摘瓜,取名字叫哑巴的,开了平时不常开的口,他说:“花狗,你少坏点。人家是十三岁黄花女,还要等十年才圆房!”

  花狗不做声,打了那伙计一掌,走到枣树下捡落地枣去了。

  到摘瓜的秋天,日子计算起来,萧萧过丈夫家有一年了。
  几次降霜落雪,几次清明谷雨,一家人都说萧萧是大人了。天保佑,喝冷水,吃粗砺饭,四季无疾病,倒发育得这样快。婆婆虽生来象一把剪子,把凡是给萧萧暴长的机会都剪去了,但乡下的日头同空气都帮助人长大,却不是折磨可以阻拦得祝萧萧十五岁时高如成人,心却还是一颗糊糊涂涂的心。

  人大了一点,家中做的事也多了一点。绩麻、纺车、洗衣、照料丈夫以外,打猪草推磨一些事情也要作,还有浆纱织布。凡事都学,学学就会了。乡下习惯,凡是行有余力的都可从劳作中攒点私房,两三年来仅仅萧萧个人分上所聚集的粗细麻和纺就的棉纱,已够萧萧坐到土机上抛三个月的梭子了。

  丈夫早断了奶。婆婆有了新儿子,这五岁儿子就象归萧萧独有了。不论做什么,走到什么地方去,丈夫总跟到身边。

  丈夫有些方面很怕她,当她如母亲,不敢多事。他们俩“感情不坏”。

  地方稍稍进步,祖父的笑话转到“萧萧你也把辫子剪去好自由”那一类事上去了。听着这话的萧萧,某个夏天也看过一次女学生,虽不把祖父笑话认真,可是每一次在祖父说过这笑话以后,她到水边去,必用手捏着辫子梢梢,设想没有辫子的人那种神气,那点趣味。

  因为打猪草,带丈夫上螺蛳山的山阴是常有的事。

  小孩子不知事,听别人唱歌也唱歌。一唱歌,就把花狗引来了。

  花狗对萧萧生了另外一种心,萧萧有点明白了,常常觉得惶恐不安。但花狗是男子,凡是男子的美德恶德都不缺少,劳动力强,手脚勤快,又会玩会说,所以一面使萧萧的丈夫非常欢喜同他玩,一面一有机会即缠在萧萧身边,且总是想方设法把萧萧那点惶恐减去。

  山大人小,到处树木蒙茸,平时不知道萧萧所在,花狗就站在高处唱歌逗萧萧身边的丈夫;丈夫小口一开,花狗穿山越岭就来到萧萧面前了。

  见了花狗,小孩子只有欢喜,不知其他。他原要花狗为他编草虫玩,做竹箫哨子玩,花狗想方法支使他到一个远处去找材料,便坐到萧萧身边来,要萧萧听他唱那使人开心红脸的歌。她有时觉得害怕,不许丈夫走开;有时又象有了花狗在身边,打发丈夫走去反倒好一点。终于有一天,萧萧就这样给花狗把心窍子唱开,变成个妇人了。

  那时节,丈夫走到山下采刺莓去了,花狗唱了许多歌,到后却向萧萧唱:娇家门前一重坡,别人走少郎走多,铁打草鞋穿烂了,不是为你为哪个?

  末了却向萧萧说:“我为你睡不着觉”。他又说他赌咒不把这事情告给人。听了这些话仍然不懂什么的萧萧,眼睛只注意到他那一对粗粗的手膀子,耳朵只注意到他最后一句话。

  末了花狗大便又唱歌给她听。她心里乱了。她要他当真对天赌咒,赌了咒,一切好象有了保障,她就一切尽他了。到丈夫返身时,手被毛毛虫螫伤,肿了一片,走到萧萧身边。萧萧捏紧这一只小手,且用口去呵它,吮它,想起刚才的糊涂,才仿佛明白自己作了一点不大好的糊涂事。

  花狗诱她做坏事情是麦黄四月,到六月,李子熟了,她欢喜吃生李子。她觉得身体有点特别,在山上碰到花狗,就将这事情告给他,问他怎么办。

  讨论了多久,花狗全无主意。虽以前自己当天赌得有咒,也仍然无主意。这家伙个子大,胆量校个子大容易做错事,胆量小做了错事就想不出办法。

  到后,萧萧捏着自己那条乌梢蛇似的大辫子,想起城里了,她说:“花狗大,我们到城里去自由,帮帮人过日子,不好么?”

  “那怎么行?到城里去做什么?”

  “我肚子大了。”

  “我们找药去。场上有郎中卖药。”

  “你赶快找药来,我想……”

  “你想逃到城里去自由,不成的。人生面不熟,讨饭也有规矩,不能随便!”

  “你这没有良心的,你害了我,我想死!”

  “我赌咒不辜负你。”

  “负不负我有什么用?帮我个忙,赶快拿去肚子里这块肉罢。我害怕!”

  花狗不再做声,过了一会,便走开了。不久丈夫从他处回来,见萧萧一个人坐在草地上哭,眼睛红红的。丈夫心中纳罕,看了一会,问萧萧:“姐姐,为什么哭?”

  “不为什么,灰尘落到眼睛里,痛。”

  “我吹吹吧。”

  “不要吹。”

  “你瞧我,得这些这些。”

  他把从溪中捡来的小蚌小石头陈列在萧萧面前,萧萧泪眼婆娑的看了一会,勉强笑着说,“弟弟,我们要好,我哭你莫告家中。告我可要生气。”到后这事情家中当真就无人知道。

  过了半个月,花狗不辞而行,把自己所有的衣裤都拿去了。祖父问同住的哑巴知不知道他为什么走路,走哪儿去。哑巴只是摇头,说花狗还欠了他两百钱,临走时话都不留一句,为人少良心。哑巴说他自己的话,并没有把花狗走的理由说明。因此这一家希奇一整天,谈论一整天。不过这工人既不偷走物件,又不拐带别的,这事过后不久,自然也就把他忘掉了。

  萧萧仍然是往日的萧萧。她能够忘记花狗就好了。但是肚子真有些不同了,肚中东西总在动,使她常常一个人干着急,尽做怪梦。

  她脾气坏了一点,这坏处只有丈夫知道,因为她对丈夫似乎严厉苛刻了好些。

  仍然每天同丈夫在一处,她的心,想到的事自己也不十分明白。她常想,我现在死了,什么都好了。可是为什么要死?她还很高兴活下去,愿意活下去。

  家中人不拘谁在无意中提起关于丈夫弟弟的话,提起小孩子,提起花狗,都象使这话如拳头,在萧萧胸口上重重一击。

  到八月,她担心人知道更多了,引丈夫庙里去玩,就私自许愿,吃了一大把香灰。吃香灰被她丈夫见到了,丈夫问这是做什么,萧萧就说肚子痛,应当吃这个。虽说求菩萨许愿,菩萨当然没有如她的希望,肚子中长大的东西仍在慢慢的长大。

  她又常常往溪里去喝冷水,给丈夫见到了,丈夫问她她就说口渴。

  一切她所想到的方法都没有能够使她与自己不欢喜的东西分开。大肚子只有丈夫一人知道,他却不敢告这件事给父母晓得。因为时间长久,年龄不同,丈夫有些时候对于萧萧的怕同爱,比对于父母还深切。

  她还记得花狗赌咒那一天里的事情,如同记着其他事情一样。到秋天,屋前屋后毛毛虫都结茧,成了各种好看的蝶蛾,丈夫象故意折磨她一样,常常提起几个月前被毛毛虫所螫的旧话,使萧萧心里难过。她因此极恨毛毛虫,见了那小虫就想用脚去踹。

  有一天,又听人说有好些女学生过路,听过这话的萧萧,睁了眼做过一阵梦,愣愣的对日头出处痴了半天。

  萧萧步花狗后尘,也想逃走,收拾一点东西预备跟了女学生走的那条路上城。但没有动身,就被家里人发觉了。

  家中追究这逃走的根源,才明白这个十年后预备给小丈夫生儿子继香火的萧萧肚子,已被别人抢先下了种。这真是了不得的一件大事。一家人的平静生活,为这一件事全弄乱了。生气的生气,流泪的流泪,骂人的骂人,各按本分乱下去。悬梁,投水,吃毒药,被禁困的萧萧,诸事漫无边际的全想到了,究竟年纪太小,舍不得死,却不曾做。于是祖父从现实出发,想出了个聪明主意,把萧萧关在房里,派人好好看守着,请萧萧本族的人来说话,看是“沉潭”还是“发卖”?萧萧家中人要面子,就沉潭淹死她,舍不得就发卖。萧萧只有一个伯父,在近处庄子里为人种田,去请他时先还以为是吃酒,到了才知道是这样丢脸事情,弄得这老实忠厚家长手足无措。

  大肚子作证,什么也没有可说。伯父不忍把萧萧沉潭,萧萧当然应当嫁人作二路亲了。

  这处罚好象也极其自然,照习惯受损失的是丈夫家里,然而却可以在改嫁上收回一笔钱,当作赔偿损失的数目。那伯父把这事告给了萧萧,就要走路。萧萧拉着伯父衣角不放,只是幽幽的哭。伯父摇了一会头,一句话不说,仍然走了。

  一时没有相当的人家来要萧萧,因此暂时就仍然在丈夫家中住下。这件事情既经说明白,照乡下规矩倒又象不什么要紧,只等待处分,大家反而释然了。先是小丈夫不能再同萧萧在一处,到后又仍然如月前情形,姊弟一般有说有笑的过日子了。

  丈夫知道了萧萧肚子中有儿子的事情,又知道因为这样萧萧才应当嫁到远处去。但是丈夫并不愿意萧萧去,萧萧自己也不愿意去,大家全莫名其妙,只是照规矩象逼到要这样做,不得不做。

  在等候主顾来看人,等到十二月,还没有人来,萧萧只好在这人家过年。

  萧萧次年二月间,十月满足坐草生了一个儿子,团头大眼,声响洪壮,大家把母子二人照料得好好的,照规矩吃蒸鸡同江米酒补血,烧纸谢神。一家人都欢喜那儿子。

  生下的既是儿子,萧萧不嫁别处了。

  到萧萧正式同丈夫拜堂圆房时,儿子已经年纪十岁,能看牛割草,成为家中生产者一员了。平时喊萧萧丈夫做大叔,大叔也答应,从不生气。

  这儿子名叫牛儿。牛儿十二岁时也接了亲,媳妇年长六岁。媳妇年纪大,才能诸事作帮手,对家中有帮助。唢呐吹到门前时,新娘在轿中呜呜的哭着,忙坏了那个祖父曾祖父。

  这一天,萧萧抱了自己新生的月毛毛,却在屋前榆蜡树篱笆看热闹,同十年前抱丈夫一个样子。

  一九二九年冬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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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①“大”即“大哥”简称。


沈从文《萧萧》全文是什么?

萧萧十二岁时作为童养媳出嫁,她的“丈夫”才刚刚断奶不久。十五岁时,被比她大十多岁的长工花狗引诱失身,并怀了孕,犯下了伤风败俗的“弥天大罪”。按照族规,她将被“发卖”,但由于“一时没有相当的人家来要萧萧”,事情延搁下来。十月怀胎,一朝分娩,萧萧生下了一个儿子,于是全家欢喜,萧萧又被留下来,过上了与以前一样平静的日子。1、作品影响奠定沈从文在文学史上地位的,是他以湘西的人情、自然、风俗为背景,展现淳朴的人性和理想的人生情态的“湘西小说”。而《萧萧》是沈从文的“湘西小说”乡土写实类的代表作之一。2、沈从文介绍男,原名沈岳焕,笔名休芸芸、甲辰、上官碧、璇若等,乳名茂林,字崇文,湖南凤凰人,中国著名作家、历史文物研究者。3、沈从作品《老实人》、《蜜柑》、《神巫之爱》、《龙朱》、《旅店及其他》、《石子船》、《虎雏》、《阿黑小史》、《月下小景》、《八骏图》 。

请分析沈从文笔下的女性形象?

试做这样一个梦:“日复一日浸润于逼人的翠色之中,只是生活着、欣欣然,带着新生的好奇,一派混沌天真的种种感情情绪无从命名,更无从概括分析,带着点被压抑的认识的迫切,又带着点惊恐地睁着青涩的眼的怯世。于世事似乎明白了什么又朦朦胧胧,即使心里压着许多念头,仍耐着性子重复每个日子,或许时间会提示多一点未知。”
就像“黄昏照样的温柔、美丽、平静。但一个人若体验到这个当前一切时,也就照样的在这黄昏中会有点儿薄薄的凄凉。”
那一刻,只有体会,不会有明朗的意识,翠翠便处于这样一种本真之中“处处俨如一只小兽物”“从不发愁,从不动气”。她对世界的认识行为还只是试探性的,带着距离,这距离来自于天性的反应,无以获得客观的判断,但倘若翠翠晓得用一种理性或客观的眼光去看待这一切,这种生活状态也不再存在。
或者,这样的梦太难以企及,只能于《边城》这样的净土中找寻。自给自足的小农经济生活作圆形的循环,简单如自然之??、任意识的纵放作暗示传达平缓深远的情感。风习依本色延伸,命运如夜歌起落。翠翠淳厚自守,将对?送二老的微妙的爱情在心里深埋,只作偶尔含蓄的表露,甚至天然地对未知而好奇的事物故作抗拒姿态,是未曾涉世的半梦状态,因为不曾有向导将被这种生活状态中错开的意识理清。也正因如此,才见“美丽总令人忧愁的境界。”
汪曾祺曾说:“《边城》是一个温暖的作品,但是后面隐伏着作者很深的悲剧感”就像翠翠问自己“你想什么”又答自己“我想的很远、很多,可是我不知想些什么”那样。日子如诗如画,在别人眼中如天然牧歌,但那隐忧也会上心头“翠翠不作声,心中只想哭,可是也无理由可哭”莫名的悲哀,未能深解得,却实实在在是悲哀,其难以道破,也在于未曾命名,在于是第一层的体验,并非来自戏剧式的定义。至“如今可全明白,翠翠把事情弄明白后,哭了一个夜晚”这悲剧仍未极力渲染开来,翠翠明白的只是来龙去脉,对于命运的无常,对于人生的无奈或许只能隐隐觉察,她了解自己的处境,为它哭了一场,再把日子等下去,半醒了,带上点凄凉,作者的笔调仍旧悲悯:“这个人也许永远不回来了,也许‘明天’回来”不愿醒来,有了无尽的意味,似可期待。
作为从头到尾的旁观者,我们可以体察翠翠不解的悲哀。她能明白,这样或能减轻一点痛苦。但若翠翠明白一切,她就不再是那个带点朦胧的无忧纯真,美丽得令人忧愁的翠翠,许或理性精明,懂得进退分寸应变,那么,她的悲哀会减少吗?可能是另一种悲哀,但不见得会少 试做一个今日营营碌碌者的美梦,再回到从前,什么都不必太操心,安逸舒适地干点随心所欲无关功利的琐事,但那也曾是当日漫无目的的人所要极力逃离的,被照顾得太好,有太多的叛逆想发泄,以一种状态跳到另一种状态,仍是不满,甲之蜜糖,乙之砒霜,原来,生存就是这么一种尴尬。
那么,恬淡如翠翠,是否也终将明白。
《边城》是一种重新的找寻,它的回顾,披上童年梦境的布衣,轻轻地跃跳,似无意留下雨后空灵的足音,却温柔如斯。昆德拉说:“幸福是对重复的追求”,就这样,不愿醒来。

编后
在沈从文的诗体小说里,他总是以一个“湘西人”人的主体叙述。观照他的湘西世界,以梦与真构建与现实丑陋相对的文学图景。生活在这一文学图景的女性是“恬淡自守”的。而这种看似淡然的笔调调和出来,便具有一种令人颤抖的美与哀愁,使读者与翠翠一样,不愿醒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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