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河报·大河客户端记者 焦勐 实习生 李孝苗 文图
核心提示：日前，洛阳多所驾校负责人向大河报·大河客户端记者反映称，洛阳自2018年开始正式实施驾考“打卡计时”培训新规后的两年时间里，洛阳部分驾校非但没有形成良好的培训风气，反而出现了各种乱象，甚至多所驾校遭遇濒临破产、损失惨重的窘境。
究竟是怎么回事？请看记者的调查。
【讲述】“打卡计时”培训新规后，驾校学员大量积压老王（化名）是洛阳当地一所驾校的负责人。自开办驾校以来，老王一直用心经营，从驾校管理至学员培训方面，老王都下足了功夫。
近年来，随着不断地发展，老王所经营的驾校在社会上也获得了较好的口碑，来老王驾校学车的学员数量也不断增多。
然而，自洛阳开始实施“打卡计时”培训新规后，老王驾校学员数量不断积压，“学时刷不够，学员就无法预约考试，导致大量学员积压在驾校内，无法预约考试、无法拿到驾照。
老王也坦言，运管部门出台这项规定的初衷是好的，目的是防止驾校给学员培训的时间不达标，导致学员无法掌握熟练的驾驶技能，“然而在实际操作中却变了‘味’。
“比如科目二现在要求学够16个学时，也就是12个小时，一个学时是45分钟。”老王告诉记者，在未实施“打卡计时”培训新规前，他们驾校最好的教练只需累计6至8小时就能让学员熟练掌握科二驾驶技能，并顺利考试过关。
“如今出现的情况却是需要多浪费数小时时间，让学员排队刷学时，而后续的学员又来了。”老王说，不断积压的学员，也增加了驾校的培训成本，“学员一直拿不到驾照，到驾校练车，你不能不让人家练车，油费等成本也与日俱增。
据老王介绍，配置一台新教练车的成本为八九万元，驾校不会因为学员出现积压的情况，去配置新教练车，“配置新车的成本压力太大了。如今，每台教练车每天最多让15名学员进行练习，而分摊到每名学员身上的练习时间每天只有可怜的20分钟。
科目三考试现场
【乱象】驾校开展新“业务”，用“跑码机”帮学员刷学时为了解决学员数量大量积压的问题。驾校私下开展了一项新的“业务”：“跑码机”刷学时。
走访一：什么是“跑码机”？
专业人士告诉记者，其实，在全国各地因为“跑码机”作弊的事情已屡见不鲜，但是却屡禁不止。跑码机其实就是电源、数据线以及电子装置组合的设备，能够模拟教练车行车轨迹、模拟教练车转速，以及模拟教练车在行驶中产生的震动等。
“现在已有针对最新的GPS、指纹以及摄像功能的跑码机。很多跑码机也在‘与时俱进’，推出了更多、更全的功能。”专业人士说，网络商贩会根据跑码机所拥有的功能，定价数百元至上万元不等的价格。
教练车上安装的跑码机
此外，记者咨询了洛阳多名驾校教练。据教练们介绍，如果只有跑码机还无法实现刷课时，需要将跑码机连接到一台打卡的仪器上，“这台仪器是运管部门要求各驾校安装在教练车上的，拥有摄像头、指纹打卡等功能，将两台仪器连接后，就可以实现停车打卡，刷学时的作用。
运管部门要求安装的打卡设备
走访二：学员可以坐车上边看电影，边刷学时
9月12日、13日，大河报·大河客户端记者分别针对跑码机刷学时一事，对洛阳多所驾校进行了暗访。
在洛阳市开元大道与张衡街交叉口附近，聚集了部分练车的学员，记者向几名学员进行了求证。据学员证实，自己驾校就安装有刷学时的仪器。
随后，记者来到洛阳新区一所驾校进行了咨询，一名女性工作人员告诉记者，该校分为两类学员，一类为普通学员收费为2800元；一类为VIP学员收费为3600元。
成为该校VIP学员，学校会免费为学员安排刷学时，如果是普通学员，科目二和科目三总计需要花费300元左右的刷学时费用，“科目一和科目四得自己打卡，没法作弊。”工作人员说。
此外，驾校会提前给学员录制一段视频，帮学员刷学时。但几天前运管部门突然对机器摄像头进行了升级（升级为广角摄像头），“也就是说在刷学时的时候，广角镜头边缘会显示出播视频电脑屏幕的外沿，很可能会被判定为无效学时。
洛阳市伊滨区某高校学生透露，他们学校附近的两所驾校也能刷学时，“科目二练车的学员，只需坐在一辆教练车上，每5分钟双手握住方向盘拍一次照就可以，甚至有的教练怕学员无聊，让学员坐在车上用手机边看电影，边刷学时。
以上说法，得到了多名驾校教练的证实。有驾校教练私下透露，因为运管部门对打卡设备进行升级，不仅升级了摄像头，还增加了人脸识别等功能，这也导致他所购买的跑码机失去了作用，目前在他这里练车的学员已积压达百余名。
“学员刷的学时还要上传系统，进行审核。不过听说过段时间就会有破解版的跑码机出现。”不愿透露姓名的驾校教练说。
洛阳市道路运输管理局大楼
【影响】报考大型车辆驾照学员大量流失至洛阳周边地市除了出现“跑码机”刷学时的乱象之外，报名学习大型车辆驾照的学员也大量流失至洛阳市周边地市，如南阳、新乡等地。
对比：洛阳驾校忙着刷学时，南阳驾校包吃住，安心练车
据了解，洛阳市栾川县处于山区地带，常年有大量的大型货车往返于山区间运输货物，大货车司机这个职业在当地属于较高收入群体，平均一个月收入超6000元。
而在一些相对较发达的城市，大货车司机每月收入基本稳定在8000元至15000元左右。
有多位驾校负责人告诉记者，在实施“打卡计时”培训前，学员在考取A2、B2等大车驾照仅需2至3个月，“考取大车驾照的学员一般都是家庭里的主要劳动力，他们拿到驾照后，就能及时投入到运输行业中，为家里赚取收入。而如今，在咱们洛阳考取大车驾照要超过半年，甚至更久。
此外，约考难。洛阳实行“打卡计时”培训，为电脑系统审核，学员即便在正规练车期间，稍一扭头，就很有可能被系统判定为无效学时，而需要重修。学时迟迟修不满，就导致无法预约考试，“我们驾校有个学车的女生，原本只需要修10余个学时，结果修了70多个学时仍未能达标，气的哭了。
除了学车时间更长、约考难之外，洛阳驾考的难度在全省也“名列前茅”，“大量学习大车驾照的学员开始流向南阳、新乡、驻马店等城市的驾校。”有驾校负责人向记者举例，如南阳市某驾校，驾校与考场一体，大车报名费在18000元左右，且包吃住、花园式教学，学员只需安心练车，练会即可，不用天天绑在车上修够学时才能约考，只需达到考试时间间隔即可约上考试，“因为他们那儿考车多、车型全、场地大，齐头、长头双车型，不存在指标不足，预约失败的情况。
科目三考试现场
窘境一：栾川三所驾校濒临倒闭，南阳驾校来抢生源
刚刚过去的暑假，对于洛阳市的百余所驾校来说，犹如度过了一场“寒冬”，往年高校生、高中毕业生暑期练车的火热场景已然不见，栾川的三所驾校甚至处于濒临倒闭的窘境。
记者与栾川一位驾校负责人取得了联系。据该负责人介绍：“栾川的几所驾校的确处境艰难，说濒临倒闭也不为过。往年我们驾校一年招收学习B2驾照学员在100至200名，而今年截至目前招收学习B2驾照的学员不足10名。学习C1驾照学员的数量也较之往年下降了一半。
除了驾校自身受影响之外，南阳等地驾校甚至跑到了栾川做宣传、拉生源，“因为南阳距离栾川近，南阳驾校到栾川拉生源的情况多次发生，我们几所驾校曾多次将他们举报至运管部门。咱能想办法拦住他们抢生源，可咱也拦不住学员们自己到外地学车啊。”该驾校负责人显得十分无奈。
没了竞争力，还受制度所限，驾校举步维艰的例子不止只有栾川的几所驾校，洛阳市区、偃师、孟津、伊川、宜阳等多地驾校都处于水深火热当中。
窘境二：偃师驾校损失惨重，报废车只卖了170元
偃师市通运机动车驾驶员培训学校是一所一级驾校，业务包括A1、A2、B1、B2、C1、C2、C3全类驾照的驾驶员培训。
该驾校负责人陈校长告诉记者，在实施“打卡计时”培训前，他们驾校每年能够招收到大车学员700至800名，而今年截至目前仅招收到四五十名，许多学员甚至在他们驾校报了名后，听说外地市驾校不用刷学时，学员宁愿退钱吃点亏，也要到外地去报名练车。
“小车方面，我们往年一年能发出4500余本，现在也是受损严重。这不仅仅只是我们一家驾校遇到的困境，整个洛阳的驾培市场都遭受重创。”陈校长直言，洛阳的“打卡计时”培训过于严苛，失去了人性化，“有些学员很聪明，一学就会，为何非要强制性修完学时才能考试呢？即便考不过，也是学员自己的事，人家可以交补考费。把学员限制在刷学时上，岂不是耽误了人家的青春吗？”
陈校长告诉记者，如焦作等地虽然也需要修学时，但并不是强制性的，培训时学员虽然制做学时卡，但实际没有进行强制的打卡时间要求，运管部门与交管部门不会产生任何冲突，且互利共赢。只要学员练会，即可约考，不存在约不上，或学时不够不能预约的情况。
“我们许多驾校都是有苦难言。”陈校长说，他们驾校每年会花费数百万元购置大型车辆供学员练习使用，如今大量学员的流失，导致购买的大车闲置在驾校内，“八年后，车辆就要强制报废了。之前花费八九万购买的捷达教练车，报废后送到回收站只卖了170元，惨不忍睹！”
【真相】计时培训系统暗藏利益链，驾校受盘剥而不自知2018年10月2日，洛阳市道路运输管理局官方网站公布了一条名为《洛阳市机动车驾驶员计时培训系统运营商评审结果公示》的消息，该消息显示，经洛阳市机动车驾驶员计时培训系统运营商评审组综合评审，最终选定浙江维尔科技有限公司、广州星唯信息科技有限公司、 北京一五八零互联网科技有限责任公司三家驾培计时培训系统运营商。
洛阳市道路运输管理局官网截图
据知情人士透露，运管部门最初定的是一家运营商，另两家运营商是以邀请驾校入股的形式逐步进驻到洛阳市场内，“刚开始驾校很高兴啊，自己坐着不动就有利可图，当然乐见其成。但是间接形成一种‘驾校既是教练员又当裁判员’的怪相。
在利益的驱使下，“打卡计时”培训政策也顺利在洛阳各大驾校落地。
政策落地，接下来就是实施。运营商要推广自己生产的每台价格几千元至上万元不等的计时打卡设备，驾校肯定不愿为此买单，运营商立即改变策略，推出“前20辆车免费安装，超过一台，每台收费2000元”等优惠策略，立即吸引了众多小驾校的加入，“大批小驾校都安装了，个别大驾校也只能‘打碎了牙往肚里吞’，有苦难言。未来设备维修、更换等可都是要钱的。
“洛阳市每年约20万考生，每名考生要交60元的学时卡费，这一年下来也要1000多万元。每个驾校需要先预支一笔费用到洛阳市运管局设置的门面房买卡，而这卡是虚拟卡，运营商会给买卡的驾校提供号段，具体买多少卡，得自己琢磨，买到卡的驾校再卖给学员。羊毛出在羊身上，运管局要是没一点好处，他们会设门面房卖学时卡？”知情人士反问道。
教练车上安装的跑码机
此外，知情人士还透露了一条部分驾校仍蒙在鼓里的消息：“许多驾校至今都没整明白，为啥每次运营商系统升级后，过段时间，就会有针对升级系统的新型‘跑码机’出现？然后又有人以高价再卖给驾校，循环往复、层层盘剥。可以说，洛阳市没有几家驾校没装‘跑码机’，他们不说，只是不敢承认罢了，被运管部门逮到了，可是要处罚的。
核实：“道路运政”门面房能为三家运营商经营的学时卡充值知情人士所述是否属实？记者分别联系了洛阳市洛龙区、偃师市、伊川县、栾川县、宜阳县等地多所驾校负责人进行了核实。
驾校入股运营商、策略安装计时打卡设备、学时卡收费等情况得到多位驾校负责人的证实，不过各地驾校遭遇的情况也略有不同。那么洛阳市运管局设门面房卖学时卡的情况是否属实呢？记者进行了暗访。
从业人员及驾驶员培训管理科
9月17日下午4时许，大河报·大河客户端记者来到洛阳市道路运输管理局7楼“从业人员及驾驶员培训管理科”，记者以“驾校买学时卡”为由咨询该科室的一名女性工作人员。
该工作人员告诉记者，驾校买卡需要到一楼印有“道路运政”字样的门面房内购买。
随后，记者来到一楼印有“道路运政”字样的门面房内仅有三名男子在办公柜台后坐着，两人在玩手机，一人在电脑前办公。记者再次以“驾校买学时卡”向三名男子进行了咨询。
显示有“道路运政”字样的门面房
他们告诉记者，不需要递交任何材料，只要交钱，他们就能为驾校在三家运营商各自经营的学时卡进行充值。除了现场缴费之外，也可以用支付宝、银行卡转账等方式缴费。缴费后，拨打他们的服务电话告知，就会有工作人员负责将学时卡的号段发给驾校。
报道至此，您是否也会想问，60元学时卡的费用究竟流向了哪里？洛阳驾培市场乱象能否得到妥善解决？运管局楼下的“道路运政”门面房为何能充值三家运营商的学时卡，他们之间究竟有何关系？请您关注大河报·大河客户端的后续报道，我们将陆续为您揭秘！
运管局大楼内悬挂的横幅
记者手记：
政府相关部门制定并实施“打卡计时”培训制度的初衷是积极、且正面的，但是在实际操作过程中，这一政策未能灵活运用至驾考管理中，破坏了洛阳当地驾校的生存环境，导致学员大量流失至周边地市。
学员流失等情况的发生，不仅仅导致洛阳驾培市场遭受重创，长此以往也必将殃及洛阳当地经济的发展。如何利用好“打卡计时”培训这一制度？又如何为广大驾校营造良好的市场发展氛围？值得政府部门思考和社会各界的关注。
探访：全省各地市实施“打卡计时”培训的实际情况
郑州：受疫情影响，暂不刷学时，后期还会实施
三门峡：刷学时，必须将学时刷满才能约考
济源：刷学时，必须将学时刷满才能约考
南阳：不刷学时
登封：不刷学时
巩义：不刷学时
平顶山：刷学时，必须将学时刷满才能约考
新乡：不刷学时
焦作：刷学时，但学时未修满仍可约考
驻马店：暂不刷学时，未来可能会实施
信阳：暂不刷学时
濮阳：不刷学时
周口：刷学时，必须将学时刷满才能约考
许昌：之前刷学时，目前暂时不刷，具体原因未告知
商丘：2019年5月份取消了刷学时，未来是否还会实施暂不确定
鹤壁：不刷学时，未来是否会实施不确定
漯河：刷学时，科二只需刷够8个学时就能约考，剩余学时可以考后再刷
开封：暂未刷学时，9月底将开始实施“打卡计时”培训，学时刷满才能约考
